【肖根】Me Before You（二）
第二次见Shaw是在一个有风的晴天。
“早上好，Sameen。”Root欢快上扬的尾音让Shaw忍不住皱眉。
“谁允许你叫我名字了。”Shaw正闭目养神，头都没抬一下，就甩过来一句嫌弃。
“呃，抱歉，Shaw……
她立刻像做错事的小孩，缩了缩手，站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我……你……你要喝茶吗？还是咖啡？”
“你话好多。”
“哦……”
“嘿，我叫Claire。”一个棕色卷发扎马尾的女孩朝Root伸出手，打断了她的自责，“Shaw的医生。她今天有点累，不是针对你，别介意。”
这个女孩子真好看，Root忍不住趁握手多看了她几眼。
“我跟你讲下护理的注意事项吧。”Claire冲她招招手。
“好的。那，Shaw，我们就在厨房，有什么需要尽管喊我。”Root又不放心地朝Shaw看过去，虽然对方并没有反应。
“这是她所有病历，需要吃的药，几点吃，剂量等等都写得很清楚。千万别给她吃止痛药，安眠药可以适量。你待会儿自己看看。Shaw的饮食是特制的，一般不和爸爸一起吃，除非他们要开家庭会议。你定点喂她点流食就好。”
“那，那她如果要上厕所或者洗澡……”Root觉得自己的耳朵莫名很热。
Claire一愣：“哦没事，那个有专门的医生负责，你不用管。”
“所以我来这的目的到底是？”
Claire叹了口气：“让她开心一点吧。”
Root若有所思却又极其郑重地点头。
每天早上，Shaw都保持万年不变的姿势坐在窗前对着外面发呆，好像在那生了根。她有一个怪癖，从不关窗户，即便下雨，也固执地要让雨水飘进屋里或打在脸上。Root只有趁她停止发呆离开窗户的时候赶快关窗，然后对Shaw的开窗要求表示做不到，或者在她的怒吼中只拉开一条缝，对着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黑发女人傻笑。
“Root，你要是再乱动窗户，信不信我开着轮椅轧死你。”
“可是那样我就不能给你做奶油蘑菇汤了，Shaw，这是我们家的祖传秘方，你尝尝吧。”
黑发女人闻声回头，还不自觉吸了吸鼻子，不过她对自己说只是太饿了绝不是因为香味太浓，没注意自己刚刚的反应让Root有了小小的雀跃。
“呀，我觉得这个汤还是淡了点，下次要多加点炼奶，还有蘑菇要再煮……”Root左手端着碗喝了一口，末了还使劲儿闻，陶醉于自己的手艺，没注意右手勺子里还有半口Shaw没喝完的汤——
“靠！你眼睛往哪看？”
“对不起对不起！啊这是不是你的新裤子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要我帮你脱下来洗了吗？”Root吓得反而话更多了。Shaw翻了个白眼，果然是话唠。
“吹风机就好。”
她不知道上辈子欠了老爸什么才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又蠢又烦的女人，忍不住又翻了个超级大白眼。
从最初的对牛弹琴到现在百般遭嫌弃，一个月的时间也让Root从精神百倍到烦躁无比，可是谁让她需要钱呢，只能尽力照顾好这个坏脾气的漂亮女人。
只是今早芬奇庄园的气氛有些诡异，她一进门就看到一辆银色兰博基尼停在院子里，一看就不是这家里任何一个人的风格；去客厅给Finch打招呼的时候，发现他一个人端着一杯煎绿茶望着窗外发呆，叫他的时候居然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哦，Ms. Groves。Sameen今天，有两个很久没联系的朋友来了……”
“那我去倒茶！煮咖啡也行！保证客人满意！”
其实端着咖啡走在房间过道的Root还是很忐忑的，她有点怕，万一Shaw的朋友和她一样很急躁怎么办？
棋牌室里多了一男一女，黑金配，两人手拉手，靠在Shaw面前的沙发坐上说着什么，很亲密的样子。只是Shaw，比面无表情还要糟糕一点，她的眼神有杀气。
Root心一紧，这两个人她好像在Shaw的照片里见过，所以是来干什么的？为什么Shaw会这么生气？
她好奇又害怕，送完咖啡便躲在门后偷听。
“拜托，Shaw，给个反应。”金发女人扶额，有些无奈。
“恭。喜。”
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两个字让Root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们也没想到……本来只是很好的朋友，就你刚出事那会儿，他经常陪我，然后慢慢两个人就……一切都太突然了。”
Shaw转身不再听。
“Martine，我们走吧，让Shaw休息一下。”男人拉了下女人的胳膊，随即率先走出来。Root吓得赶紧扯了女人挂在衣架上的大衣，装模作样给她送进去。女人疲惫地道谢，Root似乎看到她眼里有可以的水光。
两人的来意，她已经猜到大半，忽然就有股无名火，虽然这事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可就是觉得他们不能这样对Shaw。
送走了客人，Root坐在流理台前看Shaw的病历，突然里屋一阵东西摔碎的巨响，等她跑过去，只有一片狼藉等着她，来自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和散架的相框。旁边是还在发抖的黑发女人。
“你别动！我去拿扫帚！”
这些照片都是Shaw过去生活的回忆啊，怎么就不小心都弄坏了呢？帮她想办法复原吧。
“你以为我是不小心撞到桌子才摔坏照片的吗？到底有没有智商！”
Root不用看就知道是谁，那一贯轻蔑又愤怒的语调，她忽然觉得很委屈。
“我怎么知道……你不喜欢就直说啊我帮你收起来。”
“收个屁，再让我看见它们我连你一起扔出去。”
“你！……”
Shaw突然有些玩味地看着她：“受不了了可以回家找妈妈哭鼻子。”
Root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你太过分了！干嘛总欺负人？我只想做好本职工作而已，为什么你总跟我过不去？”
“因为我讨厌你，我想让你快点滚蛋。”
“好啊我告诉你，我是你爸爸请来的，不是你，只有他能解雇我。”说完头一次不等下班抓起桌上的包就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Root刚才撇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样子，还有那番一针见血的话，让Shaw冰冷坚硬了两年的心莫名其妙软了一下，像冰雕终于开始有地方融化。
“妈妈……今天下班比较早，嗯，我很好，新雇主人也很好……啊我的沙拉来了我先挂了，爱你妈妈。”她真的跑出来给妈妈打电话了，只是还好忍住没在电话里哭，全都得益于恰到好处的掐断。没有沙拉，有的只是公交站下单薄瘦弱的她提着一只滑稽的大口袋，和头顶密布的乌云。
夜晚的大雨比公交先来，而且早很多，Root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已经十一月了，她正盘算，如果车还不来，她是冲回对面的庄园还是站在这里冻死的时候，手机响了。
“喂？Ms. Groves吗？请问你在哪？Sameen说你才走没多久，应该还没到家，怕你被雨困在路上。需不需要John去接你？”
“是Mr. Finch……我就在你家对面的公交站，车还没来……”
Finch把淋湿的Root领回家时Shaw本来停在房间门口东张西望，看见门开了连忙转身，火速开到窗前，只是这次，窗户居然是关的。
“Ms. Groves，不介意的话今晚就留下吧，雨太大，郊区路不好走。刚好……Sameen也说睡不着，你可以陪她一会儿吗？”
洗完热水澡出来Root感觉好多了，只是身上穿的睡衣短了一截，看来Shaw果然比自己矮很多，心里莫名小得意。
硬着头皮来到棋牌室，没开灯，Shaw埋在黑暗中，只有更黑更亮的眼睛在动。
“Shaw……需要我做什么吗？”
“去隔壁衣柜里拿双厚袜子穿上。”
“给……你是想换一双还是直接套在外面？”
“我是让你穿啊天！你这么傻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Root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愣了两秒，意识到Shaw确实在跟自己说话后，忍不住笑了；虽然对方语气依旧很凶，但毕竟开始不再对自己冷嘲热讽了啊！而且好像还在关心自己？Root忍不住偷笑。
“干什么去？”Shaw叫住了表情诡异正往外走的Root，那样子就像有什么小秘密怕被发现。
“你今晚在这陪我看电影，这是命令。”
电影结束已是接近天亮，Shaw第二次偷瞄Root的时候，不出所料，Root窝在沙发里，枕头埋住半张脸，盯着电视一抽一抽的，看得出在极力控制自己的哭声。Shaw咳了一下。
“So？”
“为什么她们不在一起……就算死在一起也比阴阳相隔好……”
“因为当你和一个人足够相爱的时候，你们会想给彼此最好的生活；如果这个愿望不幸破灭，那你最后能保证的就是不让她失望，好好活着。”
Root忽然睁大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带着疑惑和惊讶，看得Shaw有些心虚，觉得自己今天是不是话太多，赶紧移开停在Root身上的目光。
“去把脸擦干净，然后陪我出去散步。”
Shaw把轮椅开到房间门口，又恢复了凶巴巴的样子，可惜丝毫没有吓到Root。一直以来“出去走走”的提议终于得到回应，而且还是Shaw主动提出，乐得她蹦蹦跳跳跑去洗手间。
“所以你平时除了看书就不干别的了？来纽约之后呢？”
“嗯，我学过十年的芭蕾，高中毕业之后出来打工就断了……现在我有空就去Hanna的图书馆看书。我喜欢物理和数学……”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Hanna是你女朋友吧。”
Root一下羞红了脸，奇怪，自己从来没告诉过Shaw，她怎么猜这么准。
“是的……不过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总是照顾我，还有妈妈，比起那种单纯的恋人，可能亲情更多些……”
突然响起的《四小天鹅》铃声把Shaw吓了一跳。
“Sam？你昨晚都没回家，今天应该可以休息了吧？我今天放假，想请你看电影加吃饭！”
“Hanna，抱歉，我还在工作呢，不知道几点可以……”
“去玩吧，我今天刚好要去复查，我爸和Claire在就好。”
Root发誓那一瞬间她有种在Shaw的面瘫脸上亲一口的冲动。
“顺便，你真是爱跳芭蕾，而且品味复古！”Shaw冲着已经跑远的Root喊道，“什么时候能看到你跳舞呢？”后一句变成低声喃呢，Shaw摇摇头，转身回屋。
一夜暴雨，天色放晴。阳光下的车站，两个棕发女人热情拥吻。不远处灰色古堡二楼一角的落地窗后，一个面无表情的黑发女人定定看着她们，直到她们上车，再目送车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