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根】Me Before You（七/完）
Root真的走了，连一句告别也没有，匆匆收拾了不多的行李，坐上南下的飞机，逃一样离开纽约。
推开自家院门的时候，妈妈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听到门响，老妇人惊讶地起身，走近眼睛红红的女儿。那一刻Root像沙漠中弹尽粮绝的士兵终于找到愿意收留她的农舍，这半年所有的委屈都尽数涌上心头，一把抱住妈妈，发泄似地哭了。
没人知道Shaw在等Root。
Root不辞而别的那天，天气很好，太阳不再是冬天那般惨淡无光，花草开始几近全能装点大地。若是穿着厚毛衣长时间在外走动，会有微微发汗的感觉。孩子们在院子里打棒球，小情侣手牵手在河边散步，公园里到周末甚至会游人如织。
四月了。
果然四月是最残忍的季节。Shaw想起自己高中英语课背的《荒原》。
从那天起，只要不下雨，Shaw每天都会去古堡后院那座废弃高塔上坐一会儿，有时候几分钟，有时候一下午。从那可以俯瞰庄园全貌，当然还有远处那个小小的公交站。那是她小时候的秘密基地，也是她和Root一起站过的地方，虽然只有五分钟。
Root是唯一一个自己分享过这里的人。
Shaw很庆幸现在是春天，不用费心跟Harold解释为什么整天坐在外面。
可是Root没有来。
下周自己就要去瑞士安乐死了，她不奢望Root同去，更没想要她的理解和支持，她只想走之前再看她一眼，远远地看上一眼就够了。如果可以的话，她贪心地想要看到她笑，这样就可以不带遗憾地去天堂，不用担心那里的天使都因为她的臭脾气躲着她。
因为Root就是天使。
德州的春天大概是一年中最温和的时节，东南沿海的小城没有夏天的飓风没有秋冬的暴雨，只有暖暖的太阳和漫山遍野的蓝帽花。
Root每天早上准时打理院里的花草、做家务、上街买东西，下午陪妈妈在院子里晒太阳，一般都是坐在妈妈旁边看书，日子平淡得好像回到了高中的周末。
只是现在的她，再也不可能是十年前的Root了，就连看最喜欢的书，也会发呆很久。
后天Shaw就要去瑞士了，Root躲在自己的小房间，翻着日历，手指一下下拂过那个被自己圈了好几遍的日期，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
拉出床下的箱子，里面静静躺着那双芭蕾舞鞋和泛黄的杂志。为了不压坏它们，Root不得不丢掉很多东西，才在自己的小箱子里塞够了泡沫纸，从纽约把它们一路带回来。
它们是她过去半年生活的一个凭证，美好得不真实。Shaw说得没错，Root想，自己最幸福的事也是能够遇见她；但Root又希望这只是一个梦，如果Shaw最终还是要安乐死，她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
就算从未遇见她也好。
现在，以及以后不知道多少个日夜，只能看着舞鞋在角落渐渐蒙尘，和自己的想念一样。
“Sammy，去找她吧。”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间门口，抱着双臂，温柔慈爱地看着明显哭过的女儿。
“去了也没用。”Root摇摇头，“我还是会失去她。”
“没关系的，我们本来就不能改变别人。”
“那我们能干什么？”
“我们去爱他们。”
Root停下拨弄舞鞋缎带的手，抬头看向妈妈，带着疑惑和期待，示意她往下说。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Sammy，一般人六天都坚持不了，你却坚持了六个月。至于结果，已经不在我们的控制范围，多想无益。你的博爱足够每个遇见你的人享用一生，这是我最为你骄傲的一点。”
那天夜里，Root咬咬牙，用这几年打工的积蓄买了第二天一早飞苏黎世的单程机票。
尊严安乐死诊所，外面是一幅油画般的光景，蓝天绿地，林鸟啁啾，阿尔卑斯山的春天来了。
6741号病房里，窗边站着正拿纸巾擦眼镜的Finch，床边坐着没有表情的Reese。
Shaw一脸淡定地看着老爸：“John……爸，没事的。”
Reese一震，别过头去揉揉眼睛，然后拿起床头柜的针管，里面是会让女儿从此解脱的药剂。
“等一下！”
Shaw不敢相信自己还能再听到那个熟悉的小颤音，那一瞬间，眼眶便有泪在即。
她想循着那声音，再看一眼那个人，却又害怕，怕自己看过去的时候其实什么都没有。
“Sameen，对不起，我来晚了。”又是那甜甜的小颤音，只是这次，分明颤抖得带着苦涩。
她受不了了，她要看，哪怕一眼。
于是她看到，声音的主人，正扶住门框大口大口喘气，明显是跑得很急；平日一丝不苟的长卷发乱糟糟的糊住脑袋，额前掉落的碎发粘在脸上；两颊通红，泛着水光，不知是汗还是泪；手里扯着一件外套，领口有濡湿的痕迹，精致的脸蛋看上去有些狼狈。
Reese及时住手，麻利地将针管藏进袖子，拍了拍Finch的肩，两人对Root会心一笑后默契地出了房间，带上门。
房间里一下只剩Root和Shaw两人，就像过去那180个日夜一样，但是又怎么可能一样，回不去了。
见Root气喘匀了些，Shaw开口：“Root，帮我把落地窗打开好吗？”
Root走到窗边，拉开有些厚重的白色落地窗，立刻被窗外绿地毯点缀着小花的景色惊到了，蜂鸟在花间忙碌，松鼠在林间穿梭，远处的秋千架下还有孩子在嬉闹……
原来Shaw一直喜欢开窗，是迷恋窗外的世界吧。可是遇见Root后的那个冬天，只要有Root在的房间，窗户一定都关得死死的。她知道她体质差，爱感冒，所以宁可为她放弃窗外的景色。
Root在窗边失神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慢慢走到Shaw床前，坐下。
“陪我躺一会儿吧。”
Root小心翼翼躺下，头枕在Shaw肩上，右手拉起她的左手，轻轻握住，十指紧扣。明明她没有感觉，她还是那么小心，生怕压到她；明明她左手只有食指有知觉，她还是固执地要和她十指紧扣。
Shaw身上淡淡的薄荷沐浴露味道充斥着鼻腔；Shaw小麦色的皮肤紧紧贴着脸颊；Shaw身上永远小太阳一样的温度包裹着她，Root的眼泪吧嗒吧嗒掉。
她们就这样单纯享受着彼此的陪伴，不知过了多久。
“Root……”
“怎么了Sameen？”
“你的手……”
“我的手？我的手怎么了？”
Shaw眉头紧锁，像在思考什么严肃的问题。
“到底怎么了Sameen？你快说。”Root有些紧张，条件反射握了握Sameen的手。
“你的手好凉。”
“你说什么？”
Shaw慢慢抬起左手唯一有感觉的食指，Root敏感地察觉到自己的手被反握了一下，尽管就那么一小下，但那是她的Sameen，不管多微弱，她都能感觉到。
“我说，你的手好凉，我感觉到了。”
Root呆住了。
“还有，你好像有点压到我的腿……不过我不介意你在我身上多躺一会儿。”
说完，黑发女人松开怀中人的右手，左手缓缓抚上女人的棕色长卷发，虽然动作别扭又吃力，虽然一个抬手就让她开始冒汗，但不妨碍她凭借毅力和决心，恢复成最接近两年前的自己。
Shaw才不允许自己在海边说的气话变成现实，既然现在有了Root，这个神奇的女人带来了一切可能，虽然痊愈希望渺茫，她也要死死抓住这一线希望，她不能自怨自艾，更不能给Root后悔的机会。
她想亲自照顾她，爱护她，保护她，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好好活着，给Root一个她想要的生活。有天使陪伴的人间，应该比死后孤零零的天堂或者地狱好很多吧。
无论天使会不会有厌倦的一天，自己只要能在她身边多一秒，都要努力爱她；剩下的，听天由命。
作为纽约一流外科医生的Sameen Shaw第一次在她的字典里用了“听天由命”这个词，她无法用任何科学知识解释自己现在的状况，她是忠实的唯物论者，不信教，不信命。
所以这就是大家常说的奇迹吗？
那么她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Shaw盯着天花板，盯了很久，像过去半年里不知从哪天起开始每天早早醒来躺在床上等Root来喊自己起床一样：
“安乐死协议，可以撕了。”
怀里的人顿了一下，接着是越来越响抽泣和吸鼻子的声音。
……
“行了，别哭了！再哭就把你扔下去。”Shaw故作凶恶地说，“去叫爸爸们进来。”
没反应，只有胸前被眼泪打湿的面积越来越大。
“Hey, Root... Samantha. 看着我。”
棕发女人终于抬起头，对上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睫毛还湿哒哒的，盯着黑发女人失神了很久，突然破涕为笑。
“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扔不动我。”
哭完了第一句居然是这个？黑发女人哭笑不得，笨拙地用手为她擦眼泪。
然后她听到一个软软糯糯的小甜嗓在耳边轻声说：”I will always be here for you, Sameen.”
Shaw直接用行动回应了她——她扯住她的衣领，拉近四片唇的距离，给了她一个咸咸的吻。
回纽约的私人飞机上，Root紧挨着Shaw，拉住她的手，在确认了好几遍掌心令人心安的温度不会溜走后，她枕着她的颈窝，不知不觉睡着了。
Root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的Sameen站起来了，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一栋白色小木屋前，对她别扭地一笑，小小声说：“欢迎回家。”
15小时后，窗外是渐渐放大的拉瓜迪亚机场停机坪，Root被一个温柔沙哑的声音叫醒，那个声音趴在她耳边轻声说：
“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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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肖根文，完结撒花。
感谢容忍我龟速更文和毫无创意的小伙伴【哭。在此请所有日/周更且故事精彩的大大受我一拜！！真的很不容易❤️
结尾知觉恢复的地方致敬李安的《饮食男女》hhh
有时间的话可能会有番外After You？【毕竟两只还没开始幸福生活【毕竟原著也有两部【虽然我没看过